油画家田迎人:后印象主义的“星空”
作者 彭 俐
油画家田迎人从小就迷恋夜晚的星空,记得11岁时,她曾在大哥哥的帮助下,在自家的楼顶架起天文望远镜,观看月球上的环形山,欢喜地跳起脚儿来欢呼,大概只有星星能为她惊讶的表情作证。她还是北京天文馆里最忠实的小观众,在球幕剧场里一坐就是一整天,灿烂辉煌的天穹激发她无穷无尽的遐想,记不得西方叫做“牛奶路”的浩瀚银河,曾经多少回进入小女孩儿甜蜜的梦乡……直到她慢慢地长大,再次被“星空”,被文森特·梵高的画作所打动时,她自己也已经能够在画布上,凭借一手打造的色彩的翅膀飞翔,幸福地穿越无边无际的宇宙时空……
艺术史上,后印象主义绘画“三杰”,是大名鼎鼎的塞尚、高更和梵高,他们各自所做的艺术尝试,特别是在形式上的探索,一反印象主义前辈莫奈、马奈与德加的画风,被一位明眼人——英国艺术史家、美学家罗杰·弗莱(1866年-1934年)所发现。于是,他欣然撰文《塞尚及其画风的发展》,并于1910年为“后印象主义”命名,还负责专门做绘画理论上的诠释与说明。大不列颠的弗莱先生,作为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批评家之一,认为绘画“形式”较之“内容”更加重要。他在谈到“后印象派”时,充分肯定了他们从“印象派”的“客观色彩”向自己的“主观色彩”过渡的过程;赞美他们不再像前辈那样“模仿客观世界”而是表达自己对“观察客观世界”的主观感受。弗莱是这样表述的:“作为一个艺术家,他会将任何更具科学精确性的断言搁置一旁(尽管这种断言看上去是正确的),他会承认,看待大自然的任何独特方法的惟一优点,在于它向他揭示美的能力,换言之,在于对线条、调子和色彩的令人满意的安排。大自然在他眼里毕竟只是这些要素的试验性的混合的仓库而已——除了拒绝提供不成功的作品,艺术家不欠大自然任何东西,而追求一幅画的真实性的唯一借口就是:它同时还是美的”。
的确,“后印象派”的作品都是美的,美不是艺术惟一可以认定,却是一个无可否认的理由。我们不能说荷兰画家梵高的《向日葵》和《星空》是不美的,事实上,我们深深陶醉于纪念他的影片《至爱梵高:星空之谜》的主题曲:“星光熠熠的夜晚,你的调色板涂上灰与蓝,观望在一个夏天……你试图向我说点儿什么,理智让你如此痛苦不安,你多么想释放这情感,却无人倾听或怀有同感……(Starry,starry night,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,Look out on a summmer’s day……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,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,How you trid to set them free,They would not listen,They did not know how……)。还记得,大约10年前,第一次在北京恭王府观看油画家田迎人的画展,富丽堂皇的紫薇厅墙壁上,悬挂着她带有“后印象派”风格的画作,其中包括太空天体题材的抽象画《星际》、《星云》、《星体》等。她把儿时天文馆的记忆打开,描绘出与航天卫星拍摄的天体照片相仿的图案,乃至中国航天领域的专家惊呼,他误认为田画家是临摹了图片:“你从哪里看到过这些珍贵的天体图片?!”田画家忍不住笑了:“我是在自己的脑海里看到的……图像可清晰了!”画面中,一片宇宙洪荒的意象在深邃的蓝夜里展开,混沌初开的大爆炸随着大气弥漫四方,绚丽的光影闪烁让人感到扑朔迷离,宛若星系团和流星雨的烟波浩淼……从色彩和造型以及观赏效果上看,都颇有梵高式的热烈冲动,任性天然……
没有英国卓越的美术批评家弗莱,就没有法国风光一时的“后印象主义”画派,这还不光是指一个艺术流派的命名,更是指与之相关的学术理论的创立和巨大影响,以至让稍有点儿艺术常识和修养的地球人,几乎都知道在欧洲曾有一个“后印象派”艺术群体。顺便说一下,这一群体的塞尚、高更、梵高——三位同病相怜的艺术大师,全都是在死后才成名、才卖出他们各自的油画作品。可见世人鉴赏的眼光何其滞后,宁使三杰奔赴黄泉有日才得享尊荣,这不禁让人感到心酸,感慨系之。油画家田迎人说:“吃画家这碗饭的人,先得把吃饭的事情忘掉才成,你说说这有多难。活着能够把画卖出去的人本就不多,下辈子的事又不好说。即使像梵高这样的天才,不也是生前好无奈吗。一想到此,自己就要懂得感恩了,也实在是太幸运了,是自己赶上了中国经济大发展的时代,一大批艺术爱好者和收藏家形成了一个阶层”。哪怕生前一幅画也卖不出去,梵高依然自我安慰地说:“生命只是一个播种的季节,收获是不在这里的”。艺术家对自己的作品是有个掂量的,他拎得清好坏。而造化弄人,却糊弄不了艺术。梵高是早晚要被世界了解和认知的,他知道迟早要与你我相识,他坚信“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,但路过的人只看到烟。但是总有一个人,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团火,然后走过来,陪我一起……。”文森特·梵高37岁的人生是短暂的,却胜过常人活上370年!
应该说,油画家田迎人的作品与印象派有着三重衔接,贴合紧密。我们知道印象主义画派有三个分支,且每一分支独具特点:一,印象派(注重外光和色彩,强调科学研究);二,新印象派(注重光和色的分析,强调逻辑思维);三,后印象派(注重形和色,强调内心感觉)。举例说明,田画家创作的风景油画《情人走过的路》,是典型的“印象派”的路数,鲜亮的户外光照射在金色的树叶,也洒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,一种温馨四溢的甜蜜感油然而生,倘若画家没有对自然光的细致研究,恐怕做不到笔法的细腻与传神;她的另一幅风景油画《美国大提顿风景》,则是标准的“新印象派”的规制,它将美国西部怀俄明州的特殊地貌——大草原与山谷相间的层次感,通过光与色的细微过渡而使之达到理想化的呈现,其颜色依次是嫩绿、深褐、赭红、淡蓝、靛青、乳白……而光的明暗变化也在不知不觉中产生效果,给人的总体感觉是条分缕析、逻辑分明;再一帧风景油画《智利的休闲海岸》,显然将形和色放在突出地位,画面中出现的物态人情全都带着主观印象,长长的座椅可以和大海的颜色一致,休闲者穿的衣裤能够和树干一样的青黑,大小高矮不一的房子的外立墙和房顶不妨是一模一样的奶白色……为什么不呢?“后印象派”较之前二者——“印象派”和“新印象派”,本就更加以自我情绪和感受为主,什么光啦,色啦,形啦,都要以我为主。看来我们还是要仰仗艺术批评家,只有他们能把复杂的问题用简明的方式说清楚,比如弗莱就把印象主义绘画的基本原理,讲述得仔仔细细,清清楚楚。他说:构图,是最基本的问题,而结构的基本条件有五项:一,线的节奏;二,体积;三,空间;四,明暗;五,色彩。谁是“印象派”的心灵知己呢,除了一个弗莱还能有谁?!他真是说到了点儿上:“对纯粹的印象派画家而言,轮廓对他们没有特别的意义,轮廓或多或少是由色调标示的总和所规定的,而且常常是模糊不定的”。同时,他提出了自己的又一个学术观点:“我们不以严格的逼真为满足……一个画家根据个人视觉所做的变形给自然的描绘以一种新的意趣;作为一个画家所展示出的是用语言无法描述出的东西,他将现实变换为纯粹的绘画语言。这即是说,他的绘画已不同于自然的真实了。”——以上这段论述,真好像是对我们前面列举的油画家田迎人作品的解读,不知道田画家本人是不是也这样认为。而“不以严格的逼真为满足”。或许就是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画家的一种满足吧,尤其是在他们尽情地在画布上表现自我的时候,让自己的内心冲动和感情变成光、色、形,变成一幅符合个人心里真实的美图。
艺术家从来不小看外在世界——“自然的真实”,却尤其看重自己内在世界——“灵魂的真实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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