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、 让自然山水环境转化为显著的诗象
作家对于自然山水情有独钟,同时历史人物总是要生活在自然环境之中,所以在这部以历史人物为对象的传记文学作品中,有大量的对于人物所生活的自然环境的描写,同时也有对于自然山水的独立表现,让它们成为了文学作品中不可多得的诗象。所谓诗象,就是富有诗情画意的意象,不是单纯的形象,而是渗透着作家的情感和思想的具体物象。这样的物象已经不再是客观的,而是客观物象和作家情感的融合,所以具有强大的艺术表现力。首先,作家笔下的巴中、阆中和成都等地都是富有诗意的,作家笔下的香港、上海、北平等地也是富有诗意的。这些地方本身是一种客体性的存在,本身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诗意,而在作品中存在的这些地方却有着格外的诗意,这种诗意是作家所赋予的,所以成为了特别突出的诗象。作家这样写巴中城里离晏阳初老屋不远的“文星街”:“文星街正中央有一座两层的茶馆,房屋古朴,装饰典雅,名叫‘清流’。清流环境清幽,格调古朴,给人舒适脱俗的感觉。这是巴中城里文人雅士聚饮的地方。美堂先生常和三五文朋好友会聚于此,衔觞赋诗,互为酬答,倒也是平静日子里一件乐事。”这里的“文星街”可不是一条普通的街,而是当地一个重要“文化圣地”,是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文化符号,也是可以产生文学和艺术的地方,因为它是文人雅士聚会之所在。作家这样写到晏阳初和史文轩第一次出川,在长江三峡中艰难行进的情形:“迤逦行来,航程虽时时受到阻滞,两个人不得不上岸步行,但他们并没有感到丝毫的疲劳和委屈,一直沉浸在美丽的风景里。两岸高山陡峭突兀,直插碧空;山势旑旎,互势竞上,争高直指。如缝晴初霜晨,猿啼凄厉,让人心悸。即使冬日也是一片葱绿,行走在这样秀丽的风景中,两个人常常忘记自己。”长江三峡本来是世界上所少有的风景名胜,但这一次他们并不是旅游,而是到香港求学而必经之地。在中国古代诗人如李白的笔下,似乎与蜀中之道是同样的艰难如《蜀道难》中所写的那样;然而在作家苗勇的笔下,却是如此地存在着从前文学作品中所少有的诗情画意,成为了难得一见的诗象。作家是有意地把地理环境写成了诗一样的存在,也特别注重对自然山水的发掘,并不是作为人物的对象物,而往往是一种独立的存在。有的时候是以晏阳初的视角来进行,如他第一次到上海、第一次到美国、第一次到法国、第一次到北平、第一次到河北定县以及下面的村镇,都表现出了晏阳初个人的感觉与认识,是高度个性化的地理景观,也就成为了作品里具有内涵的种种诗象。就像是一个一个的电影特写镜头,出现了作品的不同时段,而作者是有意将其进行诗化处理,所以就特别具有表现力。自然山水本身具有独立性,并不只是人物活动的环境或背景,作家对此有清醒的认识,所以特别注重对山水意象表现与经营,以意象的方式成为了作品不可缺失的有机组成部分。在历史传记类文学作品中,很少有人做到了这一点,因此成为了作品的特别闪光之处。
4、 文学语言的诗质与诗味形态
这部作品中的语言是相当漂亮的,既是简约的现代汉语,同时也有文言文的典雅之气,是经过提炼后的艺术化的语言,同时也是具有个性的生活化的语言。他这样写晏阳初小时候的成长与父亲和母亲的关系:“晏阳初在传统文化的熏陶下,一天天成长起来。书本里那些流淌着先民智慧和仁德的文字,那些透着谦让风骨的故事,常常让他痴迷。父亲个性温和,很少生气,他总是以自己的言行感染着子女。母亲是从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女儿,从小就恪守着忠孝礼仪的儒家道德,这也体现在对子女的教育上,对几个孩子,她从来都是道威并施。她严格地管束着孩子们,要求他们温良谦让,不准言语粗俗,缺乏礼貌。”而是作家的叙述语言,无论是对于晏阳初的介绍,还是对于他父亲的介绍,还是对于他母亲的介绍,都是白话与文言的统一,既不是口语化的,也是全是文言文的,不仅读起来很有味道,也富有典雅之气。作家这样介绍对少年晏阳初产生影响的一个四川同乡:“杨遇春,清时名将,四川崇州人,足智多谋,英勇善战,历仕乾隆、嘉庆、道光三朝,每遇军务,无不从伍駞驱,一生交战数百次,鲜有败绩,在平定内乱外患中多次立下战功。任陕甘总督时,又请求朝庭免梨贡、裁减冗员、组织屯垦、改良马政,加强防务,合并机构以节约开支,为开发西北边疆做出了贡献。”这里的语言以文言文为主,与中国古代名著中的语言相一致,几乎是达到了无法增减的地步。读到这样的文字,似乎是在读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一类的作品。作家对历史人物心理的分析与揭示,也是特别精彩的:“晏阳初回想起1月2日那天,自己的一整天心神不安、魂不守舍,原来那正是文轩罹难的日子!莫非冥冥之中早有天定,那是文轩的在天之灵,在遥远的天际向好朋友告别,莫非真有心灵感应?要不,他怎么会在文轩离开的日子里,感觉有珍贵的东西正从生命中消逝?文轩曾经屡次在信中说,那些年他远离祖国,远离亲人,独自在成都,就是因为有了晏阳初这位朋友,才消除了他的寂寞和孤独。而现在,文轩走了,他们再也不能促膝长谈了,晏阳初的孤独又将向谁说?”作家在这里的分析是独到深入的,似乎已经深入到了晏阳初的内心,也深入到了他与史文轩之间的灵魂之纠结,当然也就是一种诗意的再现。所谓诗意的语言,不仅是指作品叙述性的语言、描写性的语言、议论性的语言,同时也是指作品中大量存在的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对话。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对话,在历史上当然是没有什么记载的,那个时候没有录音与录像设备,所以不可能有原始的保存;那么,这样的人物对话就只能是作家适当的想象与虚构,正是在这里体现了作家的才情与语言个性,可以与一些一流戏剧作家的造诣相并提。作家这样写晏阳初与初恋许雅丽之间的交往:“也不知道唱了几首,晏阳初觉得嗓子有点沙哑了,想喝口水。抬起头来,对面的许雅丽不知何时已经走了,他略为有点失落。正在这时,背后有人轻轻地推他:‘口渴了吧,给你。’”“回过头是许雅丽一脸灿烂的笑容,她手里端着一杯茶,正准备递给晏阳初。”“晏阳初也不客气,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去,觉得嗓子不那么干了。‘谢谢你,雅丽。’他把茶杯递了回去。许雅丽对他莞尔一笑,拿着茶杯走开了,只给了他一个美丽的背影。有那么几秒钟,晏阳初沉浸在了一种莫名的温和甜蜜中,但他这本就不明朗的情愫,马上就被喧腾的气氛给搅散了。”这里的对话虽然简单,却说明晏阳初开始陷入了与许雅丽的爱情之网,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是他平生第一次体验到,本身就是高度诗意化的。有大量的对话都在晏阳初与那个时代的其他人物之间展开,虽然不乏一些具有实用功能的对话,然而也有许多是情感性的、想象性的、精神性的对话,正是对于种种诗情的展示,是对于种种画意的呈现。这部文学作品在语言上的造诣,已经达到了很高的程度,是一般的传记作品中的语言所不可相比的。除了情节冲突、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冲突不是太强烈之外,作家所采用的却是纯粹的、雅致的、精美的文学语言,所以我们认为它是一部故事性的文学作品,而不是一部记述性的学术著作,只不过是一部严格意义上的非虚构文学作品,诗意的语言和艺术化的结构,是它的首要特征。语言的造诣是作家本人的素养所致,也是与作品所表现的对象有关。如果表现的是农村题材,或者是都市的打工题材,也许作家会采用不一样的语言。晏阳初是一个知识分子了,与他相伴一生的主要历史人物,基本上也都是知识分子,所以采用文雅的、高贵的、精致的语言是合适的。当然,在表现河北平民教育运动的生活时,晏阳初也接触到了一些农民,或者是青年或者是老年,他们的说话就是符合身份的,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典雅语言,而是农民平时所用的北方口语。但不管是什么样的语言,诗意还是没有少有,只不过是不同的诗意与诗味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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